張閻唇邊不禁浮起一抹寵溺的笑，並不催他，輕揉懷中柔軟的發絲，等著他自己清醒過來，想再睡會兒也行。

王閱想起下午有活兒幹，很快清醒，伸伸懶腰，跳下床，精神地催促道：“快起來。”

兩人關了電風扇，洗臉刷牙，到隔壁看了看，大門鎖著。蔣大鵬和林巧秀已經去了田裏。兩人戴上草帽，拿上剪刀和籃子向村外走去。

烈日高照，樹葉無精打采地垂掛著，紋風不動。空氣被烤得幹燥無比，呼吸都有些不痛快。薄底的涼鞋踩在地面上，腳板熱熱的。

村長扛著鋤頭準備去地裏除草，看到他們笑呵呵的，“是閱閱和閻閻啊！”

“富貴叔。”

“我看到明傑那小子的成績單了，這小子能考這麽好，多虧了你們倆！”

王閱謙虛道：“是王明傑自己上進。”

聽他這麽誇王明傑，村長的心情更好了，笑得合不攏嘴，“不管怎麽說，都有你們功勞。你們嬸子今天晚上做紅燒肉，到時候我讓明傑給你們送一碗過去。”

王閱雙眼一亮，“謝謝富貴叔。”以前吃遍全村，論廚藝，他覺得村長媳婦能排前三，她做的紅燒肉就是一絕。

村長哈哈大笑。王閱喜歡吃他媳婦做的菜也是對他媳婦的一種肯定，他高興著呢。

告別村長，王閱和張閻繼續往田裏走，老遠看到蔣大鵬和林巧秀彎著腰在西瓜地裏忙碌。田埂上停放著一輛板車，上面堆放著一個個圓滾滾的花皮西瓜，快堆滿了。

兩人加快步伐。

“蔣叔、巧秀嬸。”

林巧秀回過頭，用脖子上搭著的毛巾抹了一把臉上的汗，皺起眉，“閱閱、閻閻，你們怎麽來了？又曬又熱的。趕緊回去。”

“我們也幫忙摘西瓜。”王閱從田埂上跳下去。

“我和閱閱在家裏也沒什麽事。”張閻長腿一曲也下去了。

王閱拼命地用嫉妒的眼神盯著他的長腿。什麽時候他才能長這麽高？

蔣大鵬始終覺得男孩子不能太嬌氣，並沒有像林巧秀那樣反對，“你們先摘著，撿大的摘。我和你們嬸子先把摘下來的運回去。”

王閱清脆地回道：“沒問題。”

蔣大鵬拉著板車，林巧秀在後面推，汗水落在地上，轉瞬被蒸發，兩人漸漸走遠。

王閱挑中一個大西瓜，曲起中指敲一敲，彎腰側耳的模樣十分有趣。

張閻故意問：“熟了嗎？”

王閱只見過其他人這麽做，其實根本不懂，裝模作樣地點點頭，“熟了。”

張閻笑而不語。

王閱用剪刀把西瓜剪下來，張閻把西瓜裝在籃子裏，運到田埂上堆放。兩人分工明確，效率很高。

“閻閻，你說今年的西瓜咱們能賺多少錢？”王閱充滿向往。

張閻分析道：“我們家的西瓜是三百多棵藤（為了保證西瓜的品質，通常一個藤上只留一個瓜），但我們的瓜能結兩茬，那就是差不多六百個西瓜。按照每個西瓜十五斤計算，一共是九千斤。”他們的西瓜糖分充足，而且百分之九十五都是沙瓤，口感極佳，在十裏八鄉是出了名的好吃，定價一直比其他的西瓜高。

“九千斤，三角。”王閱心算，“那就是兩千七，不錯不錯。”

張閻卻不滿足，“我們賺錢的速度還是慢了。將來用錢的地方還有很多，我們不能一直住老房子，還要在城裏買房，甚至做生意，都需要錢。閱閱，我打算擴大蔬菜和西瓜種植面積。”

“好是好，”王閱一屁股坐在一個大西瓜上，“但是蔣叔一個人可能忙不過來。”

“可以請人。”張閻已經有了計劃，“村裏不少種田的好手，請人幫忙照顧菜地，每月給一些錢。”

王閱對於未來也有很多期望，心裏讚同，嘴上說道：“晚上和蔣叔他們商量一下。”

吃晚飯時，張閻便提起種菜的事。

張閻一直表現得比同齡的人成熟得多，而且非常有主意。他提出這個想法，蔣大鵬和林巧秀沒覺得奇怪，反而很尊重他的意見，臉上都露出深思的表情。

林巧秀先開口，“老蔣，我看閻閻這主意不錯。兩個孩子都聰明，將來肯定能考上大學，難道要等到那時候再為錢發愁？而且，兩個孩子將來結婚總不能就住那舊房子。”

王閱的嘴角抽了抽。巧秀嬸想得可真遠。

張閻的目光從他的臉上掠過，給他添了兩塊紅燒肉。

王閱的註意力立即回到碗裏，瞇著眼咬一口紅燒肉，滿足地勾起嘴角。

蔣大鵬琢磨了一會兒，“行，不過請人就不必了，我一個人幹得過來。”

“蔣叔。”王閱不讚同地對他晃了晃腦袋，“不請人可不行。您想想，如果您賺到了十幾萬、幾十萬但身體卻累垮了多不劃算。您和巧秀嬸都要健健康康的，將來有機會我和閻閻還帶你們到處游山玩水。”

林巧秀抿嘴笑著，眼底隱隱有熒光，心底的某個念頭再次在腦海裏浮起。

“閱閱說得對。”張閻頷首，“錢是賺不完的，但如果身體毀了就很難再養回來。您和巧秀嬸都要多保重。”

蔣大鵬聽得窩心，樂呵呵地道：“好，好，好，請人，請人。等這段時間忙過了我就著手這件事。”

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。

次日，四人都起得很早，天才蒙蒙亮。鄉下夏天的清晨比較涼爽，村莊裏也十分安靜，還能聽到隔壁鄰居刷牙漱口的聲音。

等到他們從菜園裏摘了蔬菜回來，太陽才剛露臉。

蔣大鵬家這幾年賺了一些錢，去年買了一臺手扶拖拉機。今天就是開這車去賣菜和西瓜。摘回來的蔬菜都裝在鐵筐裏。這幾個鐵筐是改裝過的，在鐵筐的邊上有幾個鉤子，將鐵筐掛在手扶拖拉機車廂的沿壁上，可以節省車廂的空間，車廂裏就能放更多西瓜。

西瓜和蔬菜都裝好後，王瑞、小胖子、排骨和周蘭蘭一起來了，都穿上了新衣服，打理得幹幹凈凈。

比昨天多了一個人，是比他們低一個年級的陳春麗。陳春麗比周蘭蘭文靜得多，知道自己沒有提前打招呼，不好意思地捏著衣角，紅著臉，低著頭。

“大鵬叔、巧秀嬸……”

周蘭蘭說話像放機關槍一樣，嘴巴也甜，“大鵬叔、巧秀嬸，早上好！春麗今天一個人在家，就讓她和我們一起去吧。”

跟著去的都是小子，就周蘭蘭一個丫頭，估計周蘭蘭也很無聊，林巧秀就點點頭，“跟著去行，但你們都要聽話，不然的話，就沒有下一次了。知道嗎？”

林巧秀看上去溫溫柔柔，嚴肅起來卻頗有威信。幾個孩子像回答老師的問題一樣，異口同聲地拖長音，“知道了——”

“行了，上車吧。”蔣大鵬拿起搖把發動拖拉機。

張閻先抱王閱上車，然後輕松地跳上去，坐在車沿的橫板上。王閱自覺地在他腿上坐下，人肉墊子，不鉻屁股。

林巧秀也坐在車廂裏，順便看顧孩子們。

“嗵嗵嗵……”拖拉機被搖響，機身不停顫動，車頭冒出一陣陣黑煙。蔣大鵬跳上駕駛座，駕駛著拖拉機向村外出發。

二十分鐘後，拖拉機到達小鎮。學生們都放了暑假，鎮上的人比往常更多，人來人往，川流不息。

林巧秀跳下車，問道：“你們都吃早飯了嗎？沒吃的話我讓閻閻去買。”

王瑞連忙說道：“嬸，我爸給了我錢買早餐。”

小胖子也搶著說道：“我爸給了我兩塊錢，讓我想吃什麽就買什麽。”

另外幾人都說家長給錢了。

林巧秀用草帽扇了扇風，笑著道：“行，那我就不管你們了。”

“街上人多，我和王瑞去買早餐。其他人都留在這兒，閱閱也留下。你們想吃什麽報上來。”張閻說道。

王閱撇嘴，以為他想去似的，“我想吃雞蛋餅，還想喝豆漿。”

統計好之後，張閻和王瑞拿著錢去買早餐。

林巧秀和蔣大鵬見街上人流量大，決定先在鎮上賣著試試，囑咐周蘭蘭看著幾個孩子，大聲地叫賣起來。

“賣菜了，賣西瓜了，西瓜可以免費品嘗，保你吃了還想吃……”

一個穿著花裙子的富態婦女走過來，手中拎著一個精致的小皮包，臉上含著客氣的笑，“這不是幸福村的大鵬兄弟嗎？”

蔣大鵬認出來人，一臉笑容，“原來是陳大姐，沒想到陳大姐還記得我。巧秀，這是鎮上的陳大姐，以前陳大姐經常照顧我們家的生意。”

林巧秀趕緊打招呼，親熱地喊姐。

陳大姐笑道：“說什麽照顧？是你們家的蔬菜確實好吃。我孫子七歲了，從小就挑食，但你們家的蔬菜他卻特別愛吃，每頓能吃兩小碗飯呢。這些蔬菜每樣給我來兩斤，再給我來兩個大西瓜。”

周圍的人聽到她這麽說，不禁都圍過來。

“是幸福村的陳家吧？我知道，去年還買過他們家的菜和西瓜呢。”

“是聽說有這麽一家的蔬菜和西瓜都好吃。”

“這家的蔬菜真有那麽好？”

“那可不？”陳大姐揚聲道，“我就住在鎮東的老柳巷，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去打聽打聽，我孫子以前瘦得只剩皮包骨，現在結實得很。他就愛吃這家的蔬菜。”

王閱聽得一楞一楞的。如果不是確定蔣大鵬之前並未和這位陳大姐聯系過，他一定會以為這陳大姐是個托兒。

“我們明天還來，如果覺得不好吃你們可以來找我們。”林巧秀見縫插針地說。

“那我也來兩斤黃瓜，再來一個大西瓜。”

“我也買點吧。”

不一會兒，各種蔬菜就都賣出不少，西瓜相對來說賣得少些。王閱無意中聽到好幾個人說稍早的時候已經在別處買過西瓜。

張閻買了早餐回來，林巧秀和蔣大鵬根本顧不上吃。幾個小孩一時幫不上，自覺地退到一旁，以免妨礙蔣大鵬和林巧秀。

王閱有特權，得到從家裏帶來的一個小板凳上，坐在不遠處一個賣菜的人搭的簡易棚子下面，甜甜地喊聲爺爺，人家也不會趕他走。他一手拿著雞蛋餅，一手握著豆漿杯，眼珠滴溜溜地轉。

“想什麽？”張閻在他旁邊蹲著，慢條斯理地吃包子。

王閱沖他一笑，一臉神秘，“等會兒再說。”

解決掉早餐，他朝小胖子幾人招招手。

“想不想賺錢？”

王瑞立馬心動了，“怎麽賺？”其實他爸爸今天也要賣西瓜，但他不想跟著。為了跟來賣西瓜，他今天也沒進冰棒雪糕的貨。

小胖子、排骨和陳春麗都期待地看著王閱。他們的父母偶爾也給他們零花錢，但一般都是兩角、五角，最多也不過是一塊錢。如果能賺到錢就可以想買什麽就買什麽，光是想一想就激動。

王閱指著街道邊的一排店鋪，“那裏應該能借到電子臺秤。你們去那裏借秤，幫忙賣西瓜。我可以和巧秀嬸說，誰賣出一個西瓜就分給他三角錢。怎麽樣？”

張閻勾唇，沒插話。

小胖子猶猶豫豫的，“太陽越來越高了，在這兒站著多熱。”

王閱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他，“難道你就不想自己賺錢自己花？難道你就不想讓你爸媽誇？你們的同齡人有幾個人會自己掙錢？你做到了，別人沒做到，你就比別人有本事、有能力。懂？”

賣菜的老爺子五十出頭的樣子，聽得一清二楚，笑呵呵的。

小胖子臉一紅，怪異地看著王閱。這小屁孩真的只有八歲嗎？

王瑞是行動派，“我去。”

“算我一個。”排骨兩眼發亮。他家裏的條件相對來說是最差的，平常有零花錢的時候不多。

周蘭蘭摩拳擦掌，“我也去！”今年她把賣冰棒雪糕的名額讓給她堂弟了。

陳春麗同樣一副感興趣的模樣。

小胖子急了，“別想丟下我！”

王閱滿意地點點頭，從兜裏掏出二十塊錢遞給最穩重的王瑞，“你們先去借秤，如果他們不願意的話，就把這二十塊錢押在那兒，肯定能借到。我現在就去和巧秀嬸說。”

“好！”王瑞幾人拿著錢跑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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